記者 陳劍峰 孫昊
學期期末將至，又到了各個高校提交論文的時間。
2010年12月，山東省學位辦公室啟用“學位論文學術不端行為檢測系統”。高科技手段有效地防止了論文剽竊的發生。但也使得“槍手”買賣原創論文更加火爆。
近日，記者調查發現，這種交易越來越猖狂。有賣論文的網站主頁上，竟像股市交易大盤一樣，滾動播出著最新出售的論文價格及題目。不僅如此，頁面上居然還張貼著“槍手”的財富榜。
而高校生通過網絡中介交易論文，從下單定制到寫手代寫，再到聯系期刊發稿，這種一站式服務，儼然形成了一條買賣論文的產業鏈。
女碩士花4000元搞定論文
一到畢業季，對于各個高校的學生來說，找個賺錢的好工作才是第一要務，幾乎沒人愿意在畢業論文上消磨工夫。然而，論文又是必須要完成的“功課”，在這般情形下，花錢買論文就成了大家最省事的選擇。
劉莉(化名)就是這種交易的參與者。她是一家知名駐濟高校文學院的在讀研究生。劉莉讀研二時找到了工作，忙碌的她根本沒時間寫學術論文，更找不到能發表論文的期刊。
眼看畢業將近，劉莉跟舍友找到出路，她們從網上聯系到一家論文中介機構。
在線一番簡單的交流后，對方發來了一篇旗下“槍手”代寫的文學類論文小樣，以及一份詳細的“約稿要求表”。并告知劉莉可代她在省級文學類期刊上發表論文，“只要交納一定的報酬。”
最終，雙方以4000元的價格成交。對方向劉莉承諾，給她在湖北一家省級期刊發表兩篇2000多字的論文。隨后，劉莉通過支付寶向對方提前支付了一半的費用。
大約一周后，她收到了符合自己要求的論文，對方保證85%以上的內容為原創。補齊了剩余的費用后，劉莉很快又收到了期刊發來的論文修改意見。兩個月后，她購買的論文果然出現在該期刊“3到4月份”號刊的重要欄目中。她也得以順利通過考核。
整個過程未動一筆的劉莉告訴記者，購買論文用以發表的行為，收益遠高于成本。在她看來，既不占用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又順利畢業了，一舉兩得。跟她的想法一樣，很多同學都是通過中介搞定論文的。
隨后，記者通過很多駐濟高校的在校生了解到，在期刊發表論文明碼標價是普遍現象，“論文內容的好壞已不是評判其能否發表的唯一標準。”一位研究生說，通過熟人關系交錢才能發表論文，不然根本發不上。據他所知，自己的導師也常通過中介交錢發表論文。
網上賣論文比賣衣服還火
淘寶客服稱：這些店存在合理
6月13日，記者打開百度“論文”貼吧，滿屏都被網絡論文中介的廣告所占據，幾乎看不到交流寫作心得的帖子。記者點開廣告帖子后，就會彈出中介的淘寶網店。
一篇博士論文要價萬元
記者接著在淘寶網搜索“代寫論文”，共搜出1293家網店。在多家網店的成交量一欄，記者看到近期數量都在500筆以上，比網上的很多服飾店生意都紅火。
與普通網店相比，這些網店的特殊之處在于，點開頁面后幾乎沒網店的內容介紹。只有通過聊天軟件，店主才能告知店鋪提供服務的具體細節。
記者以評職稱需要一篇5000字的醫學類論文為由，向一家淘寶店的論文代寫中介進行了咨詢。這家網店老板稱，有專業的“槍手”針對不同專業撰寫論文，開價是120到150元每千字。
這位老板說，記者只需提供畢業論文題目，先通過支付寶交30%的定金，就能安排代寫。成稿后，讓記者預覽部分文章，補完余款才能拿到全文。如果記者不滿意，還會安排專人免費修改，直到論文通過為止。內容保證80%以上為原創。
據了解，這些店鋪生意以代寫學位論文居多。本科、碩士、博士三種學位的論文，價格分別為每千字100元、150元、200元。
按本科畢業論文8000字、碩士論文2萬字、博士論文5萬字的標準，記者算了一下，價格分別是800元、3000元及1萬元。
網上完成交易避免曝光
為讓記者安心付款，這位老板還發來了一份“楚天文行客戶約稿申請單”，其中約稿題目、所屬專業、具體要求等填報欄，標注得很詳細。
店老板稱，所謂“楚天文行”就是一個網絡中介機構，從網上募集全國各地的寫作高手。既有在校的高材生，也有兼職的名校畢業生，甚至一些大學講師也摻和賺點外快。所有的交易都是通過網絡平臺來完成，這樣也規避了被曝光的風險。
記者稱，需要在省級期刊上發表論文。店家馬上發過來幾個醫學類和文學類的省級期刊的名稱。其介紹的運作程序，與上文中劉莉的經歷如出一轍。
記者試探說要當面交易，遭到店家拒絕。對方稱，“最近查得很嚴，沒人敢冒險了。”
13日16：50，記者聯系了淘寶網客服。客服工作人員按照記者的提示，找到這些網店后卻稱，“這些網店都是經過審核的，所以在我們淘寶網存在是合理的。”
通過測試記者也能當“槍手”
隨后，記者通過百度搜索，又找到多家大型論文交易網站。
一家名為“無憂論文網”的網站主頁上，竟像股市交易大盤一樣，滾動播出著最新出售的論文價格及題目。更雷人的是，在這個頁面右側，居然還張貼著“槍手”財富榜，排在第一位的“槍手”，收入已達到6000元。
部分網站還打出“月入2000元”的兼職廣告，招攬寫手。記者聯系了其中一家網站客服。對方告知想成為網站寫手，必須提供個人的身份證及學歷證明，并按網站要求寫一篇論文作為能力測試。
只要通過測試，就能入行。同時，將個人銀行賬號提供給網站，就能按每次論文的傭金得到分成。
記者的一位朋友，曾在上學期間做過“槍手”。他每次都是跟中介在線聯系，從未見過面。他透露，“一般是四六分成，大頭歸中介。”
13日下午，記者撥打互聯網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中心的12377熱線舉報。值班人員瀏覽了記者舉報的網站后稱，販賣論文的網站確實屬于違法網站，他們會將這些網站的鏈接提供給公安部門調查。
這名工作人員說，類似“無憂論文網”的網站很多，其中很多是單純騙錢的網站。希望大家別通過這些非法網站買賣論文，以免觸犯法律或造成經濟損失。
難防買來的“原創”
“如果我的學生找了‘槍手’，我會直接告訴他，請不要來答辯了。”山東大學高等教育研究中心副主任劉志業，同時還是研究生導師。他認為，學術研究是件嚴謹的事。把論文當做衣服一樣買賣，是對未來人才的荼毒，更是將培養人才變成了空話。
劉志業說，網絡的普及，讓在校生聯系“槍手”越來越方便，這導致學術造假之風愈演愈烈。他還說，以山大為例，每次論文審核，都要經過“學位論文學術不端行為檢測系統”的審查，所以抄襲幾乎不存在了。
但“槍手”原創的論文，卻無法被軟件識破，更難取證。山東省學位辦工作人員魏女士說，私下交易原創論文很難被發現，只能靠各個高校的老師或學生舉報，但即使舉報也要有充足的證據。魏女士說，國務院學位辦明確規定了論文造假將取消學位的懲罰措施，施行起來還得看各個高校的力度。
當然，劉志業認為“槍手”論文也并非無法識破。因為成績好的學生是不屑找人代寫的，他們認為這種“快餐型論文”，水平不會太高。根據學生平時的成績，導師也很容易看出論文是否為原創。
關鍵在于，導師如果為了畢業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么這種不道德的行為勢必一直傳承下去。所以，劉志業認為，學術論文若想規范，不讓造假商人有機可乘，需要教師的責任心。
“承諾可發表”多為騙局
在學術期刊上發表論文，是多數高校對在校生畢業考核的要求之一。為驗證網上中介打出的“百分百發表，知名期刊委托”廣告是否屬實，記者進行了調查。《山東醫藥》是不少網絡中介宣稱能發表論文的期刊雜志。14日上午，記者聯系上該雜志編輯劉洋。他明確表示，沒有委托過任何網絡機構作為代理，網絡中介宣稱的“百分之百發表”更是無稽之談。劉洋說，雜志上發表的學術論文，都要經過嚴格的審查后才能發表。很多不法分子打著《山東醫藥》的旗號招搖撞騙，該期刊為此還在去年6月專門刊發過一份聲明，告知讀者不要上當。但說起論文發表的版面費用，劉洋稱，“千字500元的收費還是有的。”《劍南文學》采編吳逸稱，該雜志的網絡唯一投稿渠道就是官網上公布的電子郵箱。《健康必讀》工作人員張女士也說，該雜志并沒委托任何網絡機構作為代理。這兩本雜志收取的版面費用，為2500字符600元。張女士認為，所謂網絡代理機構只是忽悠大家不了解情況，賺取差價。
期刊收費影響含金量
近年來，我國論文發表數量劇增。記者查閱資料發現，最新數據統計顯示，中國的期刊論文數量已超過美國，居世界第一。頗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論文的平均引用率，卻排在世界百名開外，這意味著有價值的論文極少。
對此，濟南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副所長滕愛玲說，造成這種現象的主要原因是，學術期刊版面費的收取，已經進入不成熟的市場化狀態。很多學術期刊只顧賺錢，卻忽略了論文的含金量。
滕愛玲認為，論文最講究的是質量。質量差，再多的論文也毫無意義。很多學校也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已經慢慢提議不再硬性規定學生畢業必須在期刊上發表論文了，而是更注重論文內容和答辯環節。而這種改革也是無奈之舉，因為據她所知，很多較為優秀的論文由于沒有交納版面費用，被期刊退回的情況也是常常出現的。“沒人愿意對發表在期刊上的論文做評定工作，這樣做意義不大。”她說，每個刊物都有自己的審核標準，論文無法做到對等關系。所以期刊對于論文是否能夠發表，有絕對的權力。這種權力很容易出現腐敗現象，所以高校對于畢業要求的改革也是可行之舉。
律師稱雇“槍手”屬欺詐
山東全誠律師事務所律師李興霞認為，使用“槍手”創作的論文，是法律所不允許的，“這是一種欺詐行為。”她說，這并不同于一般的著作權轉讓，購買者并沒有參與到論文的研究與編寫工作中來，所以使用該論文獲得職稱等利益，均屬于欺詐。而網絡中介和出售論文的人作為知情者，與購買者一起屬于合伙欺詐。
她還認為，辦刊者向作者收取版面費，違背了《著作權法》“報刊雜志等采用他人稿件而必須支付給作者稿酬的義務”的規定。
而《期刊出版管理規定》第36條也明確指出：“期刊出版單位不得出賣、出租、轉讓本單位名稱及所出版期刊的刊號、名稱、版面，不得轉借、轉讓、出租和出賣《期刊出版許可證》。”所以版面費的合法性也是應當質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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