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歲的侯建國是化學家,現任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校長。近日,在接受記者有關人才問題的訪談時,他脫口而出:“農夫把土地伺候好了,撒下種子,并適時給予水和養分,莊稼自然會蓬勃生長。人才工作也一樣。”
記者:你怎樣看我國的人才培養模式?
侯建國:改革開放初期,中國面臨著嚴重的人才斷層,“快出人才、早出人才”成為政府部門和社會各界的強烈愿望,并由此展開了一系列人才工作實踐和探索。政府管理部門扮演了“伯樂相馬”的角色:一方面出臺各種獎勵措施、榮譽稱號、優惠政策,以期對人才的成長起到“硬刺激”;一方面充當“伯樂”,按照自身的理念設定標準,通過組織各類評審來給各級各類人才“戴帽子”,從而樹立標桿,激勵眾人。
這種做法在改革開放初期是行之有效的,在較短的時間扭轉了社會上知識無用的觀念,營造了全社會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氛圍,使得我國人才隊伍的數量得到快速增長,有效地支撐了改革開放的各項事業。
在改革開放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中國的人才工作局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僅從科技人員隊伍來看,2006年總數就已達2174萬人,居世界首位;中國的科技論文發表數量目前也已經高達18萬篇,躍升至世界第二。人才工作的形勢與任務發生了變化,人才管理的理念和模式也必須與時俱進,過去那種“伯樂相馬式”管理模式已經越來越不適應新的形勢和發展的需要,提升人才隊伍的質量、促進創新人才脫穎而出,已成為當務之急。
記者:對于大師的成長來說,你認為什么最重要?
侯建國:現在各級、各類、各地針對人才而設立的“帽子工程”,可謂名目繁多,不勝枚舉。這些做法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并不一定符合人才成長的客觀規律,反而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擾亂青年人才的心緒。在跑項目、拉經費、搶帽子、爭獎勵的過程中,他們本該潛心學術與創造的內心世界變得不再寧靜,甚至出現一些學術不端的現象。
真正的大師絕不是靠物質刺激出來的,也不是戴帽子戴出來的,而是緣自其內心世界對學術、創造的興趣和熱情。有熱情才有堅持,有堅持才會把科學創新當成一輩子的事業,而非僅僅是一個職業。
我們中國科大的陳仙輝教授是國產“土博士”,其本科出身很一般,頭上的帽子也很少,但他始終保持著對科學創造的滿腔熱情,二十年如一日默默耕耘在高溫超導研究領域,終于在國際上首次獲得臨界溫度達到43K的鐵基化合物超導體——氟摻雜釤氧鐵砷化合物,突破了“麥克米蘭極限”。2014年1月,他獲得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此前這個獎項已經連續空缺三年。
記者:除了熱情和堅持,還有哪些因素真正對人才成長有用?
侯建國:和那些“帽子工程”比起來,我認為外在的學術環境與合作氛圍對人才成長更有用些。又比如我們中國科大的董振超教授,是2004年加入微尺度國家實驗室單分子科學研究團隊的,一直以來他的頭上什么帽子也沒有,發表的論文也不多,但他始終保持著探索未知的好奇心和對科學研究的熱情,而實驗室和研究團隊也充分相信他的能力和水平,給他創造了很好的學術合作環境和研究平臺。最終他厚積薄發,于2013年在國際上首次實現了亞納米分辨的單分子光學拉曼成像。這項工作被國際學術同行評價為“該領域創建以來的最大進展”“該領域迄今質量最高的頂級工作”,被兩院院士評選為年度十大科技進展。
記者:你認為管理部門應當如何推進人才的脫穎而出?
侯建國:人才能否脫穎而出,既不由管理部門指定,也不是各類計劃定向培養出來的,而是在創新土壤中自然成長起來的。要形成創新人才不斷涌現的局面,“慧眼識人”的伯樂固然可貴,“精耕細作,守望豐收”的農夫則更為重要。當前人才工作的關鍵,在于擺脫“伯樂相馬式”管理模式的窠臼。管理者要遵循人才成長的內在規律,致力于為人才的成長營造創新的土壤和環境,建立以學術為導向的公平、開放、合理的評價機制,以最大限度地呵護各類人才追求科學、創新的內在興趣和熱情,讓他們像莊稼一樣在肥沃的土壤里蓬勃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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