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岳霞實習生喻曦敏

不斷進行的高考改革，正在指明教育的方向：未來人才是綜合素質全面的，再也不單以卷面分論英雄。在火熱的高校自主招生中，“綜合素質、單項特長”成為主要考核點。總而言之，現在的高考慢慢脫離“成績高考”的面孔，而有了“素質高考”的風采。

這似乎是讓人歡欣鼓舞的事情。

可是，在這場素質教育的比拼中，那些沒有正規球場、沒有音樂教室、沒有科學實驗器材，更沒有合適老師的農村孩子，他們拿什么跟城里孩子們競爭？

學生艱辛

每天走2小時上學

能讓他們踏上升學路嗎？

在素質教育的推手下，似乎農村孩子的“勤奮”優勢已被削弱，有人說，現在已經“寒門難出貴子”。

張坊初級中學位于瀏陽市大圍山地區湘贛交界處，是“永不消逝的電波”主人公李俠原型李白的故鄉。正對校門的就是延綿不絕的大圍山群山，大圍山東麓園山區的678個孩子在這里上學。每逢周五，張坊初級中學的孩子們就早早放學了，盡管學校附近的高速公路已經修通，但住在山里的孩子們回家還是得走上兩個多小時，到大圍山東麓園的山腳下才能搭上回家的車。

盡管如此，張坊中學每年能考入瀏陽市最好高中的人仍然是少數。張坊初級中學校長徐明祿告訴記者，對于一所農村中學，教學資源、師資等方面都無法與城市學校比肩，“山區孩子往往付出更多努力，但最終能夠進入好高中繼續學業的學生也是極少數，升學率較低是山區學校的普遍現象”。

“當年的‘寒門出貴子’取決于農村孩子天性勤奮，而現在勤奮已經不是重要條件了，在學習資源上的落后，導致農村孩子各方面都落后于城市孩子。”教育志愿者車楠經常收集一些單位更換下來的舊電腦，送到寧鄉偏遠鄉村學校。許多第一次見到電腦的農村孩子十分興奮，這里摸摸那里瞧瞧，由于網絡信號不穩定，加之使用流量費用問題，這些電腦究竟能在教學中發揮多大作用也未知。

老師難留

有人堅守，更多人從鄉村學校黯然離開

瀏陽市永和初級中學張嵐是長沙鄉村老師的一個縮影：教齡近30年，月收入兩千元剛出頭，當班主任，教兩個畢業班英語，還兼任過生物、體育、美術、勞技課。

張嵐被瀏陽市永和鎮當地人譽為“最牛班主任”，受到小鎮居民至上的尊敬。當記者跟著她從鎮上穿過，張嵐指著路邊的雜貨鋪、米粉店、自行車修理點等如數家珍：“這家孩子去年畢業，現在在外面打工；這家孩子2000年畢業，現在已經是孩子爸爸了；這家孩子現在正在我班上讀書……”張嵐化著淡妝、盤著整齊的頭發，身上有一股為人師的自信。可是讓記者難以想象的是，她其實是位每天靠注射胰島素維持生命的糖尿病患者。

堅守在鄉村的張嵐最遺憾的事是身邊同事的不斷離開：想當老師的年輕人，因為很難考上編制，或因各種其他原因，覺得未來沒有保障，都一個個離開，“少點錢都沒關系，但是編制問題不解決，不能讓年輕老師把心定下來，總覺得沒有未來”。

作為教育志愿者，記者曾經跟隨捐助團隊兩次深入湘西地區部分村寨。涂漆已經斑駁的黑板，一塊鐵皮充當的“下課鈴”，細竹竿做的教鞭……這間簡陋的教室，是鳳凰縣兩林鄉岔河小學隆九金老師家里最體面的一間房，岔河村里的45個低年級孩子都在這里上課。村寨分散、人口不集中，除去部分沒有學校的村子，基本都是一村一校一師，這些一村一師的學校是不完全小學，許多學校只有一、三年級，而一個老師負責教授所有學科的課程。

由于這些山區的非完全小學辦學條件較差，加上按生均撥公用教育經費的計算方式，對于學生人數少、辦學條件差的非完全小學很難確保正常運轉和改善辦學條件。此外，非完全小學地處偏遠、條件艱苦，加上教師教學任務重、補助金額僅為每月100至200元等因素，代課老師的編制問題沒法解決，在很多山區學校，往往只有本地籍的代課老師留得住。正如隆九金老師堅守的理由：如果他們走了，一個村子的孩子們就會失學。

師能難題

音體美專職老師在鄉村學校是“奢侈品”

困擾永和初級中學校長肖義明的，除了學校年輕老師不斷流失，還有一個問題：“我擔心老師師能的問題。”他曾應邀到長沙明德中學參加校長國際論壇，一個在城市校長看來不足為奇的場景深深刺激到這位鄉村校長：擔任會議現場翻譯的是兩個長沙高中學生。“流利的英文，莫說我們的學生，就是我們的老師，也難以企及。”他說，外出像城區老師那樣受到培訓，是鄉村老師們最夢寐以求、積極爭取的機會。“城區中學對教師培訓的密度、規模的高度、國際化視野的廣度，是我們十分羨慕的。”

因編制問題，音體美專職老師在鄉村學校是“奢侈品”。由其他課程老師你兼一門我兼一科成了常態，有的甚至直接轉化成語文、數學課，或者成了“放羊”課。文體用品缺乏成了農村學校最基本卻最被忽視的問題。瀏陽市資深公益人士劉岳告訴記者，他們每次去學校進行捐贈，文體用品是必需準備的物品之一，“不用問，肯定每個學校都缺”。

在連續4年采訪高校自主招生考試中，記者注意到，對城市學生來說，電子琴九級、鋼琴十級、廣播站英語主播、武術特長一級運動員……都已不是他們的“必殺技”，唱念做打無不精通的學生也不在少數，真正展示出從小就接受正規長期訓練的教育成果。這些都是農村學生難以想象的高度。

也許是注意到了農村學生在這些競爭面前的弱勢，曾任長沙理工大學招生就業處處長的付嫦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根據學校專業特點，為了照顧農村學生，同時也錄取到他們專業最適合的人才，學校把農村學生的能吃苦耐勞、有孝心愛心，也作為重要的考核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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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市嘗試三種模式

力推城鄉教育均衡

剛結束的全國兩會上，《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提出一個關于教育的目標：“貧困地區農村學生上重點高校人數要再增長10％以上，使更多農家子弟有升學機會。”駐湘全國人大代表、湖南師范大學教授湯素蘭注意到，這是第一次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提出農村孩子上重點高校的比例。“總理提出的這個目標，需要更公平公正的高考招生制度來保障，更需要義務教育均衡發展來保障。”

長沙教育界人士正在就教育均衡做大量基礎性調研工作。李平是長沙市教育局副局長，也是湖南省政協委員，在今年召開的湖南省政協會上，她寫了名為《新型城鎮化要兼顧教育公平》提案。

李平告訴記者，寫這個提案是因為在農村調研調查中發現目前農村非完全小學師資方面存在一些問題，“我提議國家教師編制政策不但應該城鄉一致，而且農村學校還要略寬松一些，為每16名學生配備1名教師。”目前，國家教師編制政策是農村小學按每21名學生配備1名教師、城區小學按每19名學生配備1名教師。“農村小學一個老師擔任幾個年級或者幾門課程的教學任務，有的老師不僅是校長，是學校廚師，還要兼顧孩子上下學路上的安保工作，身兼數職，病了都只能硬扛著。”

據悉，目前長沙市正在嘗試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展三種模式，即：對口支援模式、委托管理模式、捆綁發展模式，“我們以名校‘一帶多’的方式逐步解決城鄉教育不平衡的問題。”

記者調查

農村學校的那些“非主課”

“你還記得那些年上過的音體美科學課嗎？”近日記者在農村接受基礎教育的不同年代人群中做了一次抽樣調查。

對科學課，基本上都表示“有過嗎？”或“初中開始上生物，高中開始能到實驗室觀摩一下實驗，這是跟科學課最相關的記憶。”

在音體美三科中，最自由的是體育課。收集的記憶中有：“一個排球，除了場上打的人，其他人在旁邊加油”、“一根跳高桿，讓我們輪流跳”、“一學期先練半期廣播體操，再練半期軍體拳，就over了”、“晴天跑步，雨天自習”……最歡騰的是音樂課，“大家輪流唱歌，唱完的點下一個接著唱”、“會唱的教不會唱的唱，《纖夫的愛》就是跟同學學會的”、“合唱，大聲唱，一個班上音樂課其他班共享”……最沒印象的是美術課，這個課費筆費紙，最后都干了啥，回答是：“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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