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鄭慶君 來源：光明日報
在全球的澎湃洶涌，海外對漢語師資出現了“爆炸性”的需求。培養漢語的海外師資于是成為我國語言教育的當務之急。順應這一趨勢，“對外漢語專業”在全國高校興盛開來，各地學校以開辦這一專業為重要任務，學生以考進這一專業為個人榮耀。“漢語熱”下學生漢語水平與能力現狀
對外漢語吃香，似乎帶來了漢語課程的生機。這讓從事漢語教育的老師有了枯木逢春的感覺。漢語的學習成了對外漢語專業的“當紅”課程，學生的學習態度，也給予了漢語前所未有的重視與努力。但是，審視學生的實際漢語水平與能力，卻不由得又讓人平添幾分擔憂。以筆者目前所在的學校及其對外漢語專業為例，這些學生外語響當當，漢語的理論知識與語音技能卻底氣匱乏：
語音技能與普通話水平偏低。進入大一，不少學生首先犯難的不是英語的四六過級，而是漢語普通話測試如何達級。從近年測試效果來看，學生的這些擔憂不無道理，總體水平不甚樂觀。即便在普通話培訓課程之后，大部分仍停留在中低等級別，高等級甚少，在未來對外漢語師資的競爭上，并無語音優勢可言。
比之語音面貌與普通話的不足，學生對漢語語法的欠缺與“誤識”，則是更大的隱憂。由于漢語理論知識的“先天不足”，學生對漢語許多問題的理解往往是建立在對應英語的基礎之上。尤為突出的如詞類問題，比如考查學生“努力學習”、“刻苦訓練”兩個短語中的“努力”與“刻苦”是什么詞性，在學語法之前，通常是一邊倒地回答“副詞”，因為英語里是這樣的。而根本不知道在漢語里，這兩個詞都是形容詞。如此語言偏誤在我們的母語教學中，屢屢頻現，從詞類到句法，幾乎是系統性的！
在我們針對對外漢語專業學生所做的“母語學習問卷調查”中，選擇漢語語法復雜難懂的人數比例高達65.78%，加上語音選項的26.20%，兩項占據總人數的91.98%，語音和語法問題無疑成為了學生學習母語的難關所在。 學生漢語水平現狀的原因分析
為什么本族學生學習自己的母語有這么多問題，漢語真的很難學嗎？學生的現狀迫使我們時常要思考這樣的問題。
回答是肯定的，但又不盡然。這其中，既有客觀原因，主觀原因卻更值得我們重視。
中國是個多方言國家，方言問題復雜，是不爭的客觀事實，但是反思我們的教育，對普通話的重視程度，卻是讓人汗顏。在基礎教育階段，在人生最好的學習語言時節，比如幼兒、小學階段，中國人都非常熱情自覺、心甘情愿地獻給了純正英語，而非純正的母語學習。我們能見到全國各地五花八門的幼兒英語、少兒英語學習班或培訓機構，卻惟獨不見或難見幼兒普通話學習訓練班，以至于將“幼兒”級別的普通話訓練課程，放到了寶貴的大學課堂上，到了大學階段“木已成舟”時節還來解決“小兒科”級別的問題。這大概是當今中國教育的奇觀之一。
語法現狀及其原因分析。就語法而言，漢語本身的特點，如沒有嚴格的形態變化、詞類與句法成分沒有嚴格的對應關系、詞類的多功能性與句法組合的靈活特征、漢語語法重意合輕形式等特點，都使得漢語難學難教，也是不爭的客觀事實。如作為漢語老大難之一的詞類問題，不僅我們的學生頭疼，就連我們的語言教師，也都覺得頭大。一次跟隨外語教師們外出研討的機會，筆者隨機選問了8位外語語言學的教授專家（其中兩位教日語，6位教英語），問他們漢語里“努力學習”、“刻苦鍛煉”中的“努力”與“刻苦”是什么詞性，回答截然分作兩派：兩位日語教師回答筆者是形容詞，而6位英語教師不約而同地告訴我是“副詞”。日語教師的理由是，因為日語中，形容詞是可以作狀語的，所以判斷漢語也是一樣；而英語教授們則跟學生的“偏誤”認識完全一致，原因是英語作狀語通常是副詞。
英語教授們的一致答案讓我這位漢語教師吃了當頭一棒！也讓筆者為自己所從事的專業感到一種愧疚與難過！語言的遷移作用固然很大，漢語的類型特點固然沒有提供形態上的識別機制，但反思我們的母語教學，難道我們的教育理念、教育體系不值得反省？筆者完全有理由相信，這斷然不是一種個案，而是帶有一定程度的普遍性，因為漢語母語的理論知識在基礎教學階段就是嚴重缺失的！可能風險下的對策思考
面對當下學生的漢語技能、對漢語理論知識的掌握現狀，無論對于國家教育部門，還是一線的教育工作者和語言研究者，都是一個必須思考和面對的問題。作為語言工作者與教育者，我們提出以下幾點思考與建議：
加大漢語理論知識的基礎教育。要將漢語真正推向全世界，首先必須把自己做大做強，從幼兒教育開始，就應該強化國民的母語學習意識。作為一項國家的教育政策，應該把國民的漢語教育放在國家戰略的高度，把漢語當做國家的基本國策，還母語教學以本來應有的面目，像對待英語一樣實行“全民皆兵”。
建議中考高考增加中文口試，普通話可作為重要一環。而對于全民而言，除了普通話學習，漢語知識與運用能力也可以設置一些相應的等級考試。上海大學葉志明副校長就曾提出，語文也應有四、六級考試，英語可以全民過級，為什么自己的母語反而無須考級？
作為國家教育戰略，英語固然不能削弱，但完全可以考慮分時段、分類別、分層級處理。在基礎教育階段，尤其是中小學，必須把漢語作為重點，同時加大中小學生學習中國文化的力度，多學幾個英文單詞，多做幾道英語語法練習題，也許對大部分人最終并無意義；相反，讓學生多學一點中國典籍，多讀一點老子、孔子、莊子、孫子，可能讓他受益終身。我們說漢語，因為我們是中國人，加強漢語母語教學首先應改變的是人們的觀念。
強化語言工作者的責任意識。百年來的漢語語法研究取得很大成就，卻至今未能完善出一套穩定有效的、適合基礎階段教育的漢語教學語法，原因是多方面的。對外漢語熱潮興起，漢語語法學者們對對外漢語語法的研究傾注了很大熱情，重視了外國人學漢語的語法問題，并取得了大量的研究成果，而對說漢語母語的學生學習漢語時所遇到的困難，仍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
加強語法的規則化、系統化研究，把漢語一些最基本的、最本質的語言特點用最簡單的形式呈現出來，使漢語更多地具有可描寫性和可操作性，為一線教師們提供一套簡單易行、穩定有效的“對內”漢語教學方法，是語法學家們義不容辭的責任，都值得我們繼續思考和探索。
（作者單位：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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