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周有光 沈龍朱繪
周有光書房一角
昨天上午9點,北京的天空飛著細雪。
近一周的藍天冬日剛剛過去,2017年的這第一場雪,很干凈。
“周有光先生追思會”,一個有很多白發閃耀的聚會,在望京某標志性建筑高高的29層上,以全體靜立默哀的儀式準時開始。
兩日之前,它原本的名字還是“周有光先生112歲壽誕座談會”——自2013年老人108歲起,每個新年伊始的1月13日前后,民間知識界為周有光老先生舉辦的這一座“歡敘”,已然成為一年一度的佳期。2017年,原本人們可以迎來的是它的第五屆。
為此,數不清的人已經忙碌了半個多月。這其中包括詩人流沙河,在他從遙遠巴蜀發來的視頻上,還滿滿都是歡暖頑皮——“請周先生做長壽的榜樣,鼓舞后生小子延齡到百年”。流沙河老人生于1931年,今年86歲。
1月13日,周有光先生過了112歲生日。第二天,他駕鶴仙去。
“還辦嗎?”“辦。背板換,主題不改。”主題是——“正確認識世界與中國”。
主辦方“搜狐文化”今年已是第二度為之提供平臺支持。總監于一爽是80后,幾乎滿堂白發的嘉賓席上唯獨她的面孔年輕得實在個別。“作為80后,我對周有光先生的了解很有限,就跟大家一樣似乎只是聽聞他的學識。”她在致詞中老實地承認。“很多年前因為工作接觸過老人的親屬,當時的感覺是,生活中那么那么多曾跟他一起的人、他同時代的人,基本上都離開了,老人多孤獨。”
而“他的見識、他知曉的常識,那么多智慧有膽識的話是由這么老的一個老人的嘴里說出來”,這才是真正最打動她的地方——“我們為什么如此愛一個老人?”
“好孩子放心吧,我寫完就來”
關于老人最后的日子,從周有光先生外甥女毛曉園嘴里聽到的,與坊間已有的傳說都不一樣:
“12月肺部有點感染,住進協和后控制得很好,白血球很快下降后舅舅精神比較好,跟身邊他的兩個小保姆說,那兩個小保姆跟著他最長的都20年了,跟親人一樣,他說‘我們三個偷偷一起回家吧’。大夫沒有同意他回家,他那幾天就跟她們講故事,講他的兄弟姐妹,講他的老家,他講了差不多有兩天兩夜。講累了就開始睡覺,出院前兩天就開始睡,出院到最后也基本一直在睡覺。他就是這樣睡著睡著就走了,離開我們。舅舅一生是從來不麻煩別人的人,他對任何人都非常平等謙虛,非常慈愛,臨走也是不麻煩任何人。”
本來,要來參會的是毛曉園的表姐屠樂琴,“舅舅三姐的大女兒,在南京,86歲了,最后因為身體的原因沒有來成。”毛曉園幫表姐念了她的一封親筆信:
“上月初周老因白血球過高住院,我打電話問候。他接電話聽出是我就說‘樂琴,快來,幫我出院吧,醫生說指標已經正常了。你來我家住下,我很想跟你在家聊聊’。我的弟弟妹妹們聽了都非常地羨慕,都說‘舅舅最愛大姐’,我說‘他也愛你們,他有大愛’。
小時候我們和舅舅常常在一起。抗戰那年舅舅帶著拖著四個孩子的我媽媽一家逃難到四川。舅舅那時候在重慶農本局工作,他的擔子很重。一天日本人的轟炸機來了,緊急警報響起來,舅舅趕緊把我們領到防空洞,可是他自己還留在辦公室繼續工作。我跟他說‘飛機馬上來了,舅舅跟我們一塊兒馬上進洞吧’,他說‘好孩子放心吧,我寫完就來’。看到舅舅那么不顧自己的生死,我心里非常地擔心,又很敬佩,覺得我自己長大以后是有責任要保護他的。”
可是到她長大,那么多年過去,仍然是舅舅帶給她們無限的知識和快樂,甚至是在他110歲失去唯一的兒子的那一刻:“2015年,舅舅剛過110歲生日十來天,傳來他唯一的兒子周曉平去世的噩耗,我差點被擊倒。我趕到北京,親人們焦急萬分。都知道110歲的舅舅和他80歲的兒子是無話不說、親如兄弟的一對父子,這個兒子也是老父唯一的依靠。”
當時,她們沒敢把周曉平去世的消息馬上告訴舅舅,“舅舅就一直讓小保姆打電話,要找曉平。大家用各種辦法來拖延,我們真是愁腸百結,不知道怎么告訴舅舅才能讓他承受這樣的痛苦。”
“沒想到我住在舅舅家的那天晚上10點多,舅舅讓保姆推著他的輪椅到我的床前把我叫醒,他說:‘你為什么要來北京?我們倆來對對牌。’110歲的老人在我的驚惶中講了對兒子的愛、講了兒子的病,分析了兒子的一生和他的家庭,最后他說:‘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愁也沒有用,這樣的事誰都會碰到,所以我要把‘從世界看中國’印出來,讓大家心胸敞開,不要狹隘。我心態好,你們不要擔心我。’”
那次對話持續了一個小時,完了舅舅對她說“對不起呀樂琴,把你叫醒了,你趕快睡覺吧。”她記得舅舅還讓小保姆給她加被子,怕她著涼。“這就是我的舅舅,在如此的痛苦面前,雖然誰也沒有點破真相,但是都心如明鏡。110歲的老人強忍下自己的痛苦,反過來安慰下一輩,我無言以對。”屠樂琴強忍到此時,聲音才哽咽起來。
“我的舅舅有海一般寬廣的胸懷,愿上蒼保佑,愿上帝眷顧他,愿他的思想能夠給國人以啟迪。”這是老人晚輩們的期許。
更多精彩資訊請關注查字典資訊網,我們將持續為您更新最新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