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西看牙小記

1

這幾天，我一下沒了精神，主要是牙痛所致。說起我的牙，怎么如此年輕就變成了今天的樣子，這事兒還得從青春期那個意外開始。

那一天上體育課時，我對面是班上數一數二的學霸，也是屬于那種和我關系一直不怎么好的女生。

而我這個學渣的單雙杠技巧很好，在體育方面也頗有點兒天賦。可是看到她就在對面，心里總不愿意服輸，那種想證明自己的心態，開始作祟。

那天的運動量幾乎是超出了我平時的一倍。

悲劇真的發生了。最后我雙臂耗力過度，一下子從雙杠上跌落至地上。更糟的是，我所在的這個小城，體育老師似乎專業度也不夠，這么關鍵的課程，竟然忘墊保護墊了。于是，我直愣愣的跌向地面，除了下巴底下鮮血直流，兩顆牙齒也因外傷徹底劈裂。

我記得體育老師立即把我送往衛生所，帶我縫了兩針，幸好我下巴尖，傷口藏在了下巴底部，還算沒毀容。

可是我，從此就開始了十多年的漫漫治牙路，經歷了各種保守治療、根管治療。最終，我在30多歲的時候要為青春期時一時逞強犯下的錯買單，那就是不得不選擇高昂的人工種植牙。

從醫院出來，我終于感受到本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卻不得不擠進我的生命。比如說我口中的牙齒，總覺著再好的假牙也不是自己的，我也將與自己義齒相伴到老。

抬頭一望，天藍，云動。天空中那些不斷變換的云朵圖案，那么美，又那么遠。我突然感受到，那個遙遠青春期里藏在心里的那種情緒，一種赤裸裸的忌妒導致的內傷，最后成了利劍，傷到自己。

人總要為年輕時犯下的錯誤，學會承受，默默買單。

2

華西口腔醫院是建國后的第一家口腔專業醫院，幾乎屬于亞洲牙業的翹楚。周一，我去初診時，下著大雨，到達醫院時僅為早上6:40，可是排隊的人依然如蜿蜒曲折的長蛇。（復診的病人是可以直接向醫生約下一次治療時間的，故不在排隊的范圍內）

可想而知，華西口腔是有多么的火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見到各種各樣的人。

他們中有的是幫父母來掛號，有的是幫子女來排隊，也有像我這樣為自己排隊的人。

看著那些已經年過60歲的老人，一邊討論著自己的養生與健康，一邊為家中更老的人排隊掛號、牽掛時，我心里五味陳雜。

人這一生，親情是無法中場休息的，再累再難，也要挺住。

3

就像隊伍里那位自己父親可能患了口腔癌的60歲老人，他披星戴月的前往醫院，一路從西昌趕到成都，在這個清晨里，心懷忐忑和不安。

還有一位退休老人告訴我，自己和老伴幫女兒帶外孫女，從小學一年級開始了陪讀，既使60多歲了，依舊從頭學習小學知識，假期自己也在預習小學二年級知識。“沒辦法，女兒、女婿都太忙，我們退休了，不幫點又怎么辦？”老人通情達理。

我自己也是已經30多歲卻還在享受與父母同住，受到父母照顧的恩惠。

我想起，過去我的孩子要去華西看牙，每次都是父親一大早就去掛號，他總是默默的把號放在餐桌上，等我睡醒、吃完早飯才駕車去醫院帶孩子看牙。

可我現在才知道，兒童口腔是最難掛的號，早班地鐵都沒運行的時候，天知道老父親要起多早才能排隊掛上號。

如今父母都已經退休，但他們從未真正休息過一天。他們無條件的支持我的所有夢想，而那么輕易放下了屬于自己的夢想和希望。我還記得很多年以前，老爸當語文老師、當記者時，他心里不也一直有個文學夢嗎？

如今，他經常為了幫我辦點事，選乘各種公交，浪費自己很多時間。我曾說：“這樣多浪費時間啊。”他答：“我們老人家最多的不就是時間嗎？不怕的。”

想起特立獨行的貓寫的那篇文章《別讓本該退休的父母在為你奮斗20年》，我瞬間覺得是啪啪打臉呢。

而母親起早貪黑，承擔了家里所有的家務。只為給我留出下班后的時間，讓我能夠任性的在文學世界里盡情閱讀，這一切，是他們讓自己的時間變得無比廉價換的來。

什么時候，我才能通過自己的時間創造的價值，讓父母的時間也能不斷升值？也許此生，我都無法做到吧！

希望我的努力程度能追上他們的衰老速度，當然，別只是希望。

4

天生對疼痛很敏感的我，在沒打麻藥的情況下，拔完牙齒碎片后，已經疼得直冒冷汗。返回途中僅7站的地鐵路程，我下了3趟，挪步到地鐵站臺上的椅子上休息一會。過度的疼痛讓我甚至有想嘔吐之感，口中含血的棉球，讓我總是被一種血腥刺激的感覺，短短的十幾分鐘，我有幾次要暈倒的感覺。

拖著軟綿綿的步伐走出地鐵站，在秋伏熱辣的午后，我恍惚覺得，自己如同蠟像館的某個蠟人，陽光要把我烤化。

也是在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十五歲那年的夏天。

那時還算年輕并不年老的父親，坐著火車從小城前往省城，只為了到西安外文書店給我買一本英英詞典，去西北眼鏡城給姐姐取眼鏡，再轉車去服裝批發城，只為能以更便宜的價格買下那件我心儀很久的漂亮衣服。

那三個地點連起來呈三角形。從來都是只乘坐公共交通的父親，那晚回來后，曾半開玩笑地對我和姐姐說：“今天太熱了，鞋底似乎多少粘在路面瀝青上，我都懷疑自己會不會暈倒在西安街頭。”

我那時并沒有體會。

今天我才懂了，又熱又累就要暈倒在艷陽下是一種什么樣的體會。

我只想說，很多事，我懂得太晚了。

幸好，有生之年，我們能夠在彼此懂得、珍惜中，共同走過人生里不可多得的時光。

作者妮妮：

喜愛閱讀各類好玩、有趣的書。跨界親子教育踐行者，閱讀推廣人、閱讀指導師，書評、影評及專欄作者，善于發現生活中的教育智慧，跳出教育看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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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圖片選自網絡，向原圖作者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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