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去湖區（Lake District）度假，帶孩子嘗試了幾樣從未玩過的水上運動。駕駛帆船、橡皮劃艇，最刺激的當屬溪谷跋涉。

“溪谷跋涉”（gorge walking），故名思議，就是放著好端端的山路不走，偏要沿著山谷谷底的溪流逆水跋涉。

山谷的自然落差和谷底中大如磐石小若鵝卵的石頭，讓溪流充滿了靈性和神秘。忽而飛流直下，忽而低回婉轉，翻滾的白浪，轉眼滑入一潭靜水。

從來都是站在山坡上用相機捕捉溪流。跳入溪流中，經受洗禮，則是另一個天地。

溪谷跋涉

如果我就這么拉著女兒的手跳入溪流，你可以抓起電話報警了。在湖區這樣的深山峽谷中玩“溪谷跋涉”，要有兩個基本條件：

一是要有專業向導。為我們做向導的Will是喝湖區的水長大的，從小跟著他父親跋山涉水。Will大學學的是工程專業，找不到用武之地，從小練就的本事卻排上了用場。不過Will 說，即便是他這樣的背景，做溪谷跋涉的向導也要通過專業考核，拿到執照方能接客。

二是要有專業設備。頭盔、保暖緊身潛水服（wet suit）、攀登繩索、救生夾克。

下溪谷前，Will 指導我們從頭到腳穿戴整齊。我一邊套潛水服一邊心里嘀咕，這未免有點夸張吧，小溪潺潺的，至于嗎？

算計好的冒險

下了水方知這身行頭的必要。不過膝蓋的溪流，看似溫順，卻蠻勁十足，能沖得你東倒西歪。清澈見底的水潭，一腳踩進去，就像在樓梯上一腳踏空，頃刻間水漫脖經。雖是盛夏，溪水卻冰冷刺骨。沒有救生夾克和保暖潛水服護駕，實在是不敢想象。

最費盡的是攀越瀑布。Will 總是先上到岸上，在瀑布頂端架好繩索，把繩索的另一頭仍下來扣牢在腰帶上。攀登繩索理論上只是起保險輔助作用，還是要靠自己攀登的。但瀑布一砸到頭上，頃刻間便暈頭轉向。我還算爬了一點，女兒基本上是被Will “吊”上去的。

溪谷跋涉，看著很危險，確實也充滿危險，但Will 說，只要你知道深淺（as long as you know what you are doing），就能做到化險為夷。Will 說，這就叫“算計好的冒險”（calculated risk）。

換句話說，既要能體驗冒險的刺激快樂，又不真的身陷險境、危及身家性命。女兒漸漸長大，天天嚷著要去冒險，“算計好的冒險”恐怕是做家長的折衷選擇了。

誰扼殺了冒險

英國60年代戶外探險的老照片。為了鼓勵戶外活動，教育部把“健康與安全”指導原則從150頁減到了8 頁。

三個小時的溪谷跋涉，回程沿岸上的小路走，只花了不到半個鐘頭。邊走邊聊，Will 說，轉眼他已經作了七年向導了。開始的時候，一年中能忙乎大半年，現在則是一年中有大半年“吃不飽”，得找其它活干。

是連年的經濟衰退影響了客源？我想當然。Will 卻認為跟經濟形勢沒有太大的關系。Will說，他的生意不能指望像我們這樣心血來潮的散客。溪谷跋涉吸引的主要是十幾歲的青少年，學校組織的課外探險活動才是客源的保障。

而中小學組織的這類探險活動，卻是有減無增。Will 懷疑，影響學校組織這類的探險活動，不是因為經費削減，而是越來越繁瑣的“健康與安全”規則和“危險評估”要求（health and safety regulations, risk assessment）。

實際上，一年前政府委托楊勛爵（Lord Young）作的專題調查報告完全證實了Will 的揣測。調查報告得出的結論說，過分的“健康與安全”規則和近乎荒唐的“危險評估”使得學校不勝其煩，望而卻步，甚至成為學校偷懶不組織課外活動的借口。

規則可以簡化，危險能減少么？

在評估報告的基礎上，政府趕在放暑假前公布了有關學校組織課外活動的新的指導原則。教育部告訴學校和地方政府，“扔掉繁文縟節”（“ditch unnecessary paperwork”）。

不用學校“扔”，教育部自己已經把“健康與安全”指導原則從150頁減到了8 頁。

教育大臣戈爾說，新的指導原則鼓勵學校老師和家長更多的“用常識面對健康與安全問題”。

比如，新的指導原則說，常規的課外活動，不一定每一次都要做書面的危險評估（written risk assessment）。大多數課外活動也不需要征求家長簽字同意，在學生入校時由家長簽一個一次性的同意書就可以了（one-off consent form）。

這下Will 該高興了吧。Will 的反應讓我又是一個沒想到。Will 說，這些指導原則，并不是官僚閉門造車空想出來的。每一則細節，都是出了事故、意外后，根據調查報告得出的結論和建議制定的。指導原則可以說是教訓的總結。

不出事時，指導原則可能是繁文縟節。出了事，學校、家長和像他這樣的冒險活動組織者，只嫌規定的不夠細，生怕有漏洞。Will 擔心，新的指導原則對鼓勵孩子冒險恐怕是適得其反。

教師工會對政府新指導原則的反應也證實，Will 的擔憂并非杞人憂天。英國全國教師工會說，刪減指導原則可能導致更多的事故，讓家長更不放心，讓老師更緊張害怕。

至少從做家長的角度，我覺得言之有理。沒有征求家長同意簽字，就去“溪谷跋涉”，我還不得跟學校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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