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波茲南，我是有點小小激動的，在讀書時就知道，它是波蘭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波蘭國家與社會的一體化，是在九世紀從這里起步的。所以，從機場到市中心，街面上雖然有些冷清，但一座座紅磚砌成的天主教堂迎面撲來，如掀開一頁頁歷史教科書。

下榻賓館后我就出去閑逛了，午后的陽光將建筑物切割成棱角分明，高光處異常刺眼。灰白色麻石塊鋪就的老街上，穿梭著有軌電車，它們被涂成黃綠兩種基本顏色，承載著更加鮮艷的廣告，為城市增添了亮色與活力。老城區的街道兩邊，布滿了建于兩三百年前的建筑，有些房子墻皮雖然剝落，但細部精致的陽臺或窗口依然綻放著鮮花，不失昔日的繁華與嫵媚。禮拜天的下午，教堂納收了鐘聲，花園里的灰喜鵲嘰嘰喳喳地鬧得正歡，兩個打著耳釘、頭發染成火紅色的波蘭帥哥走過來，在墻角處那個神龕前站定，仰望了一會瑪利亞的立像，然后跪下默默祈禱，陽光打在他們身上，喜鵲飛走了，鴿子卻來找食。二十多年前我在外交部一位領導的報告中得知，波蘭的軍隊里設有政委，但士兵有煩惱還是找隨軍神父訴說。

1956年，這里發生了歷史上第一次針對波蘭統一工人黨政府的大規模罷工事件。據官方統計，波茲南事件共造成74人死亡，800人受傷，658人被拘捕。波茲南事件是波蘭擺脫蘇聯政治控制的肇始。

今天，槍聲早已停歇，血跡也被洗刷，墻上的彈孔也找不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那場流血事件似乎是一個傳說。現在，波茲南是本屆歐錦賽的主賽場之一，原有的一個足球場進行了擴建，加蓋了巨大的頂篷。我們到達波茲南的那天晚上，正是意大利與愛爾蘭的小組賽最后一戰，午飯后就看到愛爾蘭球迷從四面八方集結到老城區的市政廳廣場。

老城區是波茲南的靈魂，簇擁著市政廳廣場而建的老建筑，呈現巴洛克和復興主義的風格，五顏六色的墻面既有反差又相當和諧。樂隊和雜耍的小丑營造著歡樂氣氛，彩色氣球一直在策劃逃逸，臨時搭建的帳篷綴連成片，供來自愛爾蘭的球迷們喝酒唱歌。他們時不時吼幾嗓子，要么喝啤酒，或將十多個啤酒杯在濕漉漉的臺面上排出他們認為最能壓制對手的陣形。是的，他們明知愛爾蘭無法避免出局的下場，卻依然準備為本國球隊吶喊鼓勁，他們是世界上最忠誠的球迷。

球迷中還有不少本地人。波蘭隊已經出局，但波蘭人對足球的熱情沒有因此改變，他們認為波蘭隊出局是上帝的旨意，只能接受。他們將熱情轉移到愛爾蘭人身上，認為愛爾蘭與波蘭一樣都是自尊但又弱小的民族，屢受大國壓迫，理當支持一下。

在一家酒吧櫥窗里，一尊系著紅色圍巾的列寧石膏像在對行人微笑。不遠處有一個流浪者在吸毒，看到我手里的相機有些驚慌，我馬上將鏡頭朝天。

波茲南在歐債危機的背景下，市面清淡，活力不足，大多數商店在周末關門，僅有的幾家中餐館也是門可羅雀。一家由廢棄的啤酒廠改建的大型百貨商店倒是人進人出，作為工業遺址的建筑本身已經不同凡響了，設計師又將方與圓的兩大建筑單體相連在一起，保留了原有的磚墻與鋼結構，在局部地方故意彰顯了鋼結構的線條感，所以一轉彎就有驚喜的發現。更讓我驚嘆的是，建筑旁邊還保留著一片開闊的、略有起伏的草地，橡樹的巨大陰影庇護著躺椅上的市民。

波蘭的女孩子都很漂亮，藍色的眸子里流淌著純真甜美的美與期待。中年以后的女人則不可抗拒地發胖了。看到她們肉鼓鼓地在面前走過，我不得不對時光的無情流逝倍感憂傷，況且，歐洲的陽光是那么的堅硬，天空又藍得令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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