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美國的主流媒體紛紛報道了一條新聞，說的是舊金山大學管理學院副院長史密斯（DayleSmith），因為該校的中國留學生英語能力太差，憤而辭職。

十年前，我在舊金山大學教過書，帶過研究生，算是該校的校友，對該校招到我的研究生班的一些中國留學生的英語能力之差有親身體會。然而，我對這個新聞一直非常好奇：為什么學生的英語能力差會氣走院長？

前幾天，我遇到了舊金山大學的一個舊同事，閑聊之下，終于解開了一點我心中的疑團。

舊金山大學去年大規模擴招中國留學生，人數增加了百分之五十以上。今年又比去年增加百分之五十。這個已經不是新聞了。美國的大學受經濟影響，政府撥款和私人捐贈的減少，退休員工的費用增加，工資的增長等等因素導致學費越來越貴，美國學生的人數卻不見增加，反而減少。于是，美國大學只好紛紛擴大招收海外學生，希望靠海外學生給的高學費來維持學校的運作。但是，雖然美國大學眾多，但并不是每一家大學都熟悉海外學生的英語能力的。尤其是中國學生，很多人考英文試如托福雅思之類的成績都還不錯，可是真的來到美國的大學課堂上卻完全變成聾啞人。

而中國留學生最喜歡到美國讀的專業偏偏又是需要在課堂上不停地跟教授對話，跟同學討論的商科，管理科，會計科等專業。有的課堂一個班二十人，竟然有十六個是中國留學生，教授講課只跟四個學生有對話，其余的都像木偶一樣，這個情形實在太詭異！而在舊金山大學的管理學院，根據這位同事說，很多中國留學生要帶著電子翻譯機上課，至少要帶著手機的電子詞典上課（很多翻譯卻又是不正確的），更出位的，是一些有錢的中國留學生竟然出錢請同聲傳譯的譯員，上課的時候像聯合國開會一樣，每人戴個耳機，然后由同聲傳譯的翻譯在課室后面一邊聽教授講課，一邊即時翻譯，然后通過無線發送到每個戴了接收耳機的人那里。美國教授哪里見過如此陣勢？而且，美國大學特別強調互動，有翻譯，學生能聽懂教授在講什么了，可是人家要求討論，你要發表意見，總不能讓翻譯代勞吧？

正因為如此，管理學院的副院長就要求大學把國際學生的學業指導（advising）權交由管理學院所在的商學院負責，也就是由史密斯總負責。這樣國際學生來到舊金山大學上什么課，要不要規定補習過強化英語能力的課才能上正常的大學課程，就可以由他們的學業顧問來決定了。這樣，就能改善中國留學生在課堂上當木偶，完全不指導如何參與的情形。但是大學的負責方面并沒有采納史密斯的建議，仍然把國際學生的學業指導權交給了學生生活部負責。在失望之余，史密斯只好憤而辭職。媒體報道說，史密斯對學校只為了錢而忽視教育品質的作法感到相當失望，同時也對無法提供給合格的學生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而感到無力。

現在，舊金山大學已經要求留學生除了托福成績要達到79分以外，還要求托福考試的每一個部分不能低于17分。

目前，在美國的中國留學生已經占了國際學生的百分之五十，很多美國大學都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現很多來自中國的學生英語能力跟他們的托福或者GRE成績根本不符合，主要是基本的日常對話能力極差，還有基本的學術詞匯（academiclanguage）幾乎等于零（比如上數學課的不知道“長方體”怎么說，上經濟課的不知道“斜率”怎么說，上化學課的不知道“燒杯”怎么說等等）。

同事說，從前的中國留學生大部分是香港來的，這些留學生在中學的時候上電腦數理化生物等課，是用英語上的，因此，像“坐標，方程，曲線，燒瓶，滴管，動能，質量，相關，儲存，編輯，路由器”等最基本的學術詞匯都只懂英語，甚至中文怎么說都不會的，因此，在美國的大學課堂上，雖然英語說得沒有美國人流利，有口音，但交流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是，大陸留學生則不同，因為中國大陸的英語教育絕大部分不是“沉浸式”（immersion）的教育方式，因此，學生學了十幾年英語，可能從來都沒有機會學“等腰三角形”怎么說，或者美國任何一個小學畢業生都會的“分子”，“分母”怎么說。而基本學術詞匯，恰恰是托福或者雅思之類的英語考試很難測試得出來的。

其實，怎樣提高中國學生的英語能力面臨的挑戰，跟怎樣提高美國學生的漢語能力面臨的挑戰是一樣的。只不過，在美國學漢語的學生比在中國學英語的學生條件好一點：他們幾乎百分之百有母語為漢語的老師教，而且，他們越來越多的人有機會接受“沉浸式”的教育了。然而，中國學生希望到美國留學，勤奮學英語的動力，則是美國學生遠遠比不上的。動力，才是能克服一切困難的最大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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