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是為了留學生們。"因為我們不問《中國合伙人》,只問留學。
于他而言,中國留學這30年,是一段放不下的感情回憶。
30年前,他目送著一批批同學朋友,相繼出國留學。
20年前,他為籌措留學學費,開辦新東方英語培訓學校。
10年前,他的新東方開遍全國,開始謀劃在紐交所上市。
今天,他已將數以十萬計、勵志留學的中國青年精英們,送出國門。
而他,俞敏洪,一個從未留過學的英語教師,因為幫他們圓了留學夢,脫貧致富發了財、在全國各地開分校、在紐交所揮錘上市……被奉為留學教父。
5月29日,記者走進新東方位于北京中關村核心地帶的大樓,教父就在那里--身材精瘦中年男子,穿著深色T恤,上書意大利鞋業創業者Kenneth Cole的語錄"What if at first you do succeed?"(什么讓你一次就成功?)。
俞敏洪身上集納了那代人太多的殘酷與夢幻,他長期貧窮、平庸,在壓抑的現實里,離夢想似乎總有一步之遙。但他忍耐并堅持著,終于出人頭地,風光無限,只不過不是以他當初設想的美國夢來實現--拿到獎學金,來美國讀了大學,留下找到一份穩定工作,可能做到一個普通的教授,與家庭過著安逸的生活。
是世界改變了我們,也改變了俞敏洪。
當出國熱剛興起,托福、GRE考試需求日益興旺,他的新東方日益壯大,即使1994年美國大學的獎學金和錄取通知書真的來了,他還是選擇在那片生他養他的土地上,幫別人去美國,而自己繼續"土鱉"下去。
俞敏洪沒有什么大道理,世界在變,開辦新東方讓他體會了在講臺受千百人共同崇拜敬仰的虛榮心;在妻子面前贏回了男人的尊嚴;最重要的是,他在新東方所能掙到的錢,已開始遠遠超過身處北美的徐小平、王強們,他看見了自己留在北京的前景。
當他1995年再到美國時,他是帶著大把鈔票,去尋找徐小平、王強等,勸他們回國入伙,做強做大新東方。
他明白,徐小平、王強們那代中國人來美國奔前程,無非是為了圖一個更好的生活。而日后跟他回北京創業的合伙人們,不僅掙到了更多錢,還更充分的實現個人價值。
正如俞敏洪所見,很多仍在國外的留學生們看了電影《中國合伙人》后,發表的影評是"美國耽誤了我們".因為他們錯過了巨變的中國大發展,錯過了中國90年代以來。
隨著中國與美國的差距縮小,俞敏洪的新東方則越做越大,因為想跨出國門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只不過,新東方的學生中,為了追求美國更好生活的人在減少,為追求見識學問、實現自我知識深造者日益成為主流。
俞敏洪的奮斗史,卻能依然激勵著更年輕、志在留學的青年們。只不過,這些青年留學學完后,不是只有賴在美國找工作拿綠卡一條路,他們可以到全球任何一個能體現他個人價值的地方找工作,也可以歸國找工作,甚至創業。
"這就意味著中國正在變成一個世界大國,變成吸引人才方面能跟世界各國競爭的國家。"俞敏洪說。
留學教父認為歸國是一個落后話題,他不多談留學生歸國背后"民族感情"等崇高意義,在過去30年,他已深刻體會了留學、回國、就業、創業的真實驅動力。
但他相信未來中國留學生們歸國就業的意愿,會比過去更加強烈,因為全世界的資源仍會不斷向中國流動。
對話留學教父:
記者:開辦新東方時,你就想過要做成今天的成就嗎?
俞敏洪:沒有這個雄心,當時我考了托福、GRE,分不錯,又是英語老師。強項結合,變成這方面的培訓老師。我跟同齡的出國留學人一樣,也想出國,是因為自己沒錢,沒學費去國外讀書。辦新東方的目的也想是賺點錢,出國留學。跟當時學生們的目的也是一致的。
當時出國熱剛剛興起,我知道托福、GRE考試需求非常興旺,不打算干長,做二三年后也去國外念書。后來沒出去,是因為新東方做大了,放棄這塊有點可惜。
記者:你當時羨慕在美國同學們的生活嗎?
俞敏洪:羨慕啊,不羨慕屬于神經不正常,他們吃的苦我也部分知道,但一想他打工一天能賺30美元,比我1個月掙錢還多,怎么不羨慕?
記者:當時新東方學員們渴望出國的程度是怎樣,他們出國的目的是為留下還只是深造?
俞敏洪:那時新東方的學員100%只有出國一條路,要拿到全額獎學金、學位,然后留下工作,拿到綠卡。想回來的非常少。
前面拿到獎學金的,對后面有了推動作用。到美國讀博士不用花一分錢,當時大部分人都申請的是博士學位,獎學金幾乎保證。申請碩士學位有20%至30%.
首要為了出國深造占到50%到60%,想留下生活占到30到40%.這跟80年代不一樣,那時去了就是為了更好的生活。
記者:你當時是想單純深造還是留在美國?美國夢在你腦海里有概念嗎?
俞敏洪:我當時,學業深造和留下生活兩者都有結合。我當時在北大讀碩士,做學問。最希望能拿到美國大學的獎學金、畢業留在美國教書。留下工作,那代人每個人都向往。
美國夢對我們是太具體了,去了后免費讀書、高級學位、名牌大學,畢業了在美國找工作,當時找工作并不難。上學的時候,打工洗盤子,還能拿幾十美元一天。未來家里冰箱、洗衣機就全有了。90年代初,中國老百姓家還沒有電視機、洗衣機。
記者:你在想出國,你還幫其他青年精英出國,有沒有覺得對中國人才是一種流失?
俞敏洪:沒有。我一開始看法就很奇怪,認為留學對中國發展,只有好處,沒壞處。很簡單,這些留學生出去學到的東西,不管他們留不留在國外,部分都是為中國所用的。后來事實也證明了我的預料,中國學生回來的會越來越多。
中國經濟在發展,生活水平來不斷提高。我是親身實踐來證明,我要是80年代把王強、徐小平邀請回來,他們死活都是不會回。1995年能邀請他們回來,是中國的吸引力變強大了。
記者:1995年,中國還很窮,你當時就有那么大自信?他們就愿意?
俞敏洪:我只是展示我在中國做了什么,當時沒說他們一定要回來。我是告訴他們,我在中國、在大學是一個挺沒出息的人,現在我已經把新東方做得這么大了,你們要回去一起干,新東方一定能做的更大。
我要他們自己選。他們回來,我沒承諾過一分錢工資,我不是把他們雇回來,是讓他們回來跟我一起合伙干。他們那一片干多大,收益就有多大。
徐小平、王強盡管都是租的房子但不錯,都有汽車。國外的生活也有條不紊。我去之前,已在北京買了4居室的房子。很明顯,我在國內的住房生活條件,跟他們在國外差不多。
當時我的錢已經比他們多了,沒有信用卡時只能帶現金過去。美國人不掏現金,我吃一頓飯幾百塊錢,都是掏現金,大家都睜大眼睛。自然就很驚訝,俞敏洪變得很有錢的印象就落下。
記者:從你內心來講,他們到了美國,實現了美國夢嗎?
俞敏洪:部分實現。中國人的美國夢,是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一套很好的住房,孩子教育也不成問題,但是他們覺得這個東西到頂了。
到了國外的留學生,很多看了《中國合伙人》的影評是"美國耽誤了我們",他們到了美國確實有一份比在中國安定的生活,尤其是90年代,中國還不成熟,更加是這樣。
說這批話,是80、90年代到美國的,2000年以后過去(來)的,就不會這么說了。他們大部分全是本科生出去了,是家庭用錢把他們堆出去的。
記者:后來留學越來越熱,新東方學生成倍增長的情況你預料到嗎?
俞敏洪:要是學生就這么多或萎縮,我就走了(來美留學)。我沒想到學生成倍增加,這里面新東方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其實隨著出國學生人數增長的,出國比例是下降的。原來有10個想出國出去了2個,后來有100個想出國出去了10個,比例下降100%.但是10個出去,1000個人想出去,關鍵是成功者帶動作用,都覺得那個出去的人應該是我。
90年代,上過我培訓班不下30萬人,真正出去的也就是一半左右,另一半實際是沒出成國。但我的確讓他們學會了某種奮斗精神,拼搏。
記者:隨著中國經濟發展,留學生出國的訴求發生了什么改變?
俞敏洪:想改變現狀是他們最大的動力。想追求學問的人,從實驗室到科技水平都不夠。想追求生活的人,90年代初,中國同美國還差的很遠,所以這種差異很自然形成了奮斗。
2000后,國內經濟狀況改變,差異越來越小,學生出國的目的開始改變,80%至90%是為了追求學問。那時,美國處于高速發展階段,高校不缺錢,給中國學生獎學金特別多,去了打工的也越來越少。
現在出國主體已變成本科生,他們的目標是要上好的本科大學,希望對中西方文化和語言都融匯貫通。他們的就業是國際化的,不止在美國,在香港、臺灣、大陸,甚至在歐洲,都能找到一份在全球行走的工作,這樣的情況更多。
按90年代的心態怎么可能,全留在美國了嘛。如今在美國,工作也不好找。
現在的留學生思路比上一代人靈活很多,也不是為了錢,很多家里都有錢,他是為了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也不在乎是不是非要留在美國拿綠卡,一心留在美國拿綠卡的估計20%都不到。
這個變化,是經濟差異的變化起到重大作用,在美國找工作和在中國找工作,月薪已差不太多了。
記者:你一直堅持認為把孩子送出國是一件善事?
俞敏洪:是的,善莫大焉。
人才的自由選擇是這個國家的繁榮發展到一定階段、文化多樣性的結果。所謂文化多樣性,是把世界文化與中國文化結合起來,只要是在文明交融點上的,就是最繁榮的時代。
個體一定是在群體中的,所有個體的生存狀態是由大的氛圍決定的。現在再提出國是輸出中國人才、對中國有壞處,這種言論已落后到中世紀去了。
每人出不出國沒關系,但本身的叫做定價系統提升是有好處的。至少現在留學出國回來的學生,平均工資還是高于國內畢業的學生。
這并不意味著價值本身高,這些人某種意義上是站在世界舞臺上的,在中國畢業的學生北大清華不會到香港、海外工作,但在海外學習回來的學生,把世界當做舞臺。
胸懷上有差別,機會上也有差別。
記者:你認為,留學生歸國是一種榮耀嗎?
俞敏洪:歸國是一個落后話題。對于留學生,全世界都是我工作的場所,中國只是其中之一。當然可以說,歸國是因為支援祖國建設,熱愛中國。但更重要的是這里有他們熟悉的環境、家庭,很難說用愛國來形容,這是環境熟悉和親情關系。所以再用愛國、用民族主義鼓動他們回來,他們是難以回來。
他們回來的條件須具備兩個條件:第一,在這個環境呆著舒服;第二,在這賺的錢不比外面少。在中國二千,在海外二萬,你看他們回不回來。
記者:如何看待歸國后的這么多"海帶"?
俞敏洪:海帶是家庭問題,有的父母從來沒有培養過孩子的工作熱情,當然也有一部分海帶回來找不到工作。
要是一回來就找到工作,說明每個回來的留學生都是能干的人,你難以想象留過學的就是能干的人。
出國的三分之一找不到工作很正常,但找到工作的速度要快一點,因為有中英文兩種語言水平在支撐著。
記者:你對未來中國留學前景怎么判斷?
俞敏洪:后面10年,本科生留學為主不會變,他們的心態,跟現在的學生變化不大。中國經濟增長的情況循序漸進,該有錢的家庭基本上都有錢了,都差不多出去讀書,基本都是自費。
中國的經濟政治勢態會越來越明朗,他們歸國就業的意愿會比過去更加強烈。
再往后看10年,資源會不斷向中國流動,人才的流動也是跟著資源走。所謂的回國,也是隨著世界資源的流動在走,到哪一年他發現中國經濟衰退了,美國經濟起來了,你看那幫孩子第二天就拎著包跑過去了。
對留學生而言,除了在中國創業是另外一回事兒,打工的,哪兒給錢多往哪兒走。在他們心目中愛國只是一個朦朧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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