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一周多的時間里，中國最著名的留學考試培訓學校————“新東方”與美國教育考試中心因為版權問題而引發的糾紛，已經演變成一場激烈的爭論。而不少媒體的參與，更把事情引向了“美國人對中國學生的歧視”這一敏感而令國人激動的層面。

其實，事情本身是簡單而清晰的。直接的原因是“新東方”長期以來未經授權而大量使用美國教育考試服務中心(ETS)的資料和試題。ETS是TOEFL、GRE、GMAT等留學資格考試的主辦者。每年都有以十萬計的中國考生參加這類考試以圖踏上留學的征途。

在新東方副校長徐小平看來，新東方與美國ETS之間的版權糾紛似乎是一個無奈的結果。他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稱，去年10月新東方召開董事會時已經決定解決版權問題，因為感覺到“在中國加入WTO之后版權問題會越來越突出”。他強調，在那個時候，糾紛還沒有出現。

但是，對于其后新東方一次又一次關于版權問題談判的申請，ETS置之不理。徐小平認為，“他們的拒絕很傷害我們的感情”。

顯然，美國人不這么看問題。他們沒有徐校長那么多情，作為被侵權者，他們并不輕易為被侵權者和解的“善意”所動。在新東方為時不短的侵權行為前，他們長時間的沉默已經顯示了足夠的耐心，現在，他們顯示的是處理問題的決心。

ETS發動的攻勢是全方位的：在法律上，他們委托了國內一家律師事務所調查處理此事；在政治上，他們尋求了中國教育部的支持；而在美國教育界，在它自己的勢力范圍內，他們發出了一封信，提醒各個大學和研究所謹慎地處理中國學生的考試成績，因為部分中國考生不同尋常的高分有作弊的嫌疑。

前兩項行動的指向性都十分明確，在ETS看來，那封信也一樣，ETS的有關負責人在接受中國記者的采訪時明確指出，這封信直接針對新東方學校而來。

如果只是新東方與ETS的一場普通法律官司，則事情可能遠遠不會引起如此大的關注。恰恰是這封信，在輿論上救了新東方的急，因為涉及到對整個中國學生群體的信任問題————他們的打擊面實在是太大了，造成了中國學生的擔憂和憤怒。

而聰明的新東方則立即抓住這封信大做文章。他們儼然成了全體中國學生利益的代言人，處處要向ETS的這封不負責任的信討個公道。

顯然，新東方的這一策略還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這從網上眾多對ETS的情緒激烈的攻擊中可以得到證明。從而使兩個機構之間相對簡單的法律糾紛加上了民族主義的情緒。

但事情的本質并不能因此而得到掩蓋。本質是，新東方到底有沒有侵權？情緒問題并不能代替法律。在網上有人已經看到了這一點，認為新東方有意在“把水攪混，以惑視聽”。

當然，嚴格地推測，ETS之所以要發出這封信，多少也確實帶有對中國學生成績的懷疑。在接受《三聯生活周刊》采訪時，新東方副校長徐小平認為，關鍵在于ETS認為考試是一種智力的測試，而不是一種培訓。而在新東方看來，“在英語考試方面，我們是世界上最長最尖銳的矛。我們對ETS出題的思路把握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是我們的智慧，這是我們的驕傲。”東西方文化對于考試的不同看法，構成了這場沖突的內在根由。

然而，撇開所有這一切，我們還是可以看出，這場沖突的最根本原因還是利益的沖突。美國人對版權的要求，其最根本的訴求還是找回該屬于他們的利益；而這件事情對新東方最大的影響，也還是在利益。新東方壟斷了中國50%的出國考試培訓市場，在北京這個數字達到90%。從1992年以來，它一直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高速度發展，到了去年，新東方認為自己已經“從手工作坊轉向了一個現代企業”。這場版權糾紛有可能要挖走新東方8年來獲取的相當一部分利益。

而這件事情之所以引起那么多人的關注與憤怒，也是因為在“留學熱”日漸升溫的背景之下，這一事件將關系到所有即將留學者的利益。統計數字表明，中國留學的人數以每年20%的速度遞增，美國和加拿大則是中國學生留學的首選之地。2000年1至11月，加拿大駐華使館共收到中國留學申請11000人，全年申請人數則達到13000人，比上年全年的9000人上升44%；而在美國留學的外國學生中，來自中國大陸的學生人數已超過5萬人，位居全球之首。ETS的這封信對中國學生申請留學造成的影響可能在幾年時間里都很難挽回。不管承不承認，這也是很多人之所以憤怒的一個重要因素。

當然，中國學生整體是無辜的，ETS對全體中國學生的懷疑，無疑在很大程度上對中國學生造成了損害。然而，ETS與新東方的法律糾紛問題，還是得嚴格地依靠法律來解決。只是這個事件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有趣的文本，讓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全球化、東西方文化沖突，以及民族主義高漲的背景下，一個簡單的事件可能造成的誤讀與復雜性。記者楊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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